昆蟲記

在結束裸蟲生涯的陽春
我撤去懸在空中的絲帳
在虎耳草的影子里
探出纖足 我能感受到最細微的小風
在積水的鏡中梳妝 清洗薄翅上的
美妙紋路
"噓......"
你走路的樣子 有點兒像個叛徒
蝴蝶結撲閃 淺絳花序
我聽見盛夏的蟬鳴轟塌
螞蟻的軍團
往一棵古樹的秘密里遷居
我的預感里有一場暴動
我悄悄愛上了愛你的危險
愛上了你靜脈里 孤單的童年
"我的血液藍了" 你低語
用你祖傳的 閩地方言
"紡織娘太少，火螢蟲兒太勿亮"
我可以任意角度地轉身
我的羽狀觸角觸摸你
一個注定消逝的黃昏
在我的復眼中
你有無數的可能
雨就要來了
你抱著一個有缺口的瓦罐
小跑著 欣喜若狂
和一只丟失了姓氏的昆蟲
匆匆 離開后山


端午

你擁有地圖上的一小片積雨云
關節炎、冷水浴和梔子花肥白的季候
你有過一小壺酒、迷幻的香料
骨質的手鏈雕刻逐獸的紋飾
海市出售新鮮的扇貝
你的指肚深陷坍塌的粘土

季節性的小島嶼，拆散細腰的傘狀花序
草叢里顯現刺莓多漿的果實
一樹鳥鳴繞過洞蕭的七處暗傷
在你隨意丟棄的皮囊中
綰一個織錦的結……
而你的嘴唇，一經說出
便消失

去扣每一扇懸掛艾草的老木門
水晶牢里，你有一幢小小的
據說會旋轉和發光的--金字塔
在某個鏡面，你每天在睡前服用靈芝
那睡著了死去的又被雨聲
反復修改的人
歸途是一片汪洋的水
岳村的一個下午



枕著一條山溪午睡
在一條竹編的細涼席上
在兩株木芙蓉，寬寬的葉影里

草木使大山變得更高
繁茂的滿山的草木，多么適合一個人
靜靜地看著，什么也不做

久居山中的老人拉出的二胡曲
宛若炊煙
繚繞那些低矮的瓦房

我慢步從他的門口經過
雪山一樣大朵大朵的白云
泊在村莊透藍的上空

我從山中帶來色彩奇異的葉子
在三個小時后
它消失


九峰山

在大地上玩積木的神啊
這高聳的九座石山懷里抱著一個多么深的
綠樹的深淵

端午節前的野山楂
小小的刺兒劃傷了我們采摘的目光
潔白的梔子畫出山風的形狀

便要沿著絕壁一步步走到天空了
還魂草，你蜷縮如菊花的體內
堆積了太多的陽光和月光

如果還有時間
我本可以在石頭上寫下我的名字
在這我走過后便空寂的山中呼風喚雨

雅歌

冬天的樹是睡著了的嗎?
冬天的樹把天空打掃干凈了
我要順著小葉榆密密的小鬈發一樣
纖細的枝條
去把冷風梳理得溫潤一些
再把手輕輕挽在珠櫟樹的腰上
順便搭一個蜜草的巢

在天上漂泊的云朵一樣的旅人啊
你是搭哪一艘沉船來到我們岸上的
你如果是魚,為什么有腳
你如果是鳥,又為什么不飛
你這樣一步三回頭地
是驚訝這村落里的青石臼和紅燈籠吧?

這些垂老的人哦,他們手中的拐杖
就這樣簌簌、簌簌地發抖著
我是不是要上前去扶他們一把呢
我把長長的影子
投在長長的溪澗里
要等那春潮帶來了花,帶走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