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走了葉的招搖,掩去了花的得意,休止了果的自豪,能留下的都在冬天里思考,懺悔,沉默。比如:凌寒的枝條,深埋的根須,蘊藏的胚芽;再比如:被窩里的老人,行囊空空的游子,還有收割之后坦然無言的田野。這就是刪繁就簡的冬天,留給我們欲語無聲的清朗,像高山深處藍色的湖,在靜態的明亮外衣下裹藏著無比豐富而復雜的思考。這就是冬天的魅力。
然而,這個冬天,藍色的湖沒有了,明亮的外衣沒有了,獨有的魅力也蕩然無存。灰蒙蒙的,到處是霾,是塵灰,十面埋伏,千里浮游,洶涌萬頃的氣勢起伏無期。在這樣的冬天里,能沒感覺少了點什么嗎?像小孩偶爾沒有母親的黃昏,像行者在沒有星光月色的山道上深夜獨行,恐慌與焦躁誰能安靜?從前,有波德萊爾,有貝多芬,有帕格尼尼,有尼采,有司馬遷———他們中任何一位的抵達,陪我走過漫漫冬季,都會讓我的每一分鐘因為豐富充實而感到自由無限,感到生命的擴張與奔騰。這個冬天,他們誰也來不了,因為路上霧霾沉沉,仿佛天地還沒有分開。
沒有他們的日子,我盼望你的到達,只有你是我們這個冬天里的一把火了,只有你是我這片汪洋里的一葉舴舟了。
我是個充滿依賴的人,望天望地,不見你,想到的見到的周遭,一切是那么庸俗,那么干澀,那么死沉。只有你能洗去冬青葉上的灰土,把厚厚的灰色還原成清新的綠色;只有你能洗去小貓睫毛上的塵埃,把矇眬迷糊還原成清晰明亮;只有你能洗去陽光絲線上的纖毛,把慘淡的灰白還原成金屬的光澤;只有你能洗出天空的明凈,給出一片蔚藍,潤澤大地,讓春來時,溪水淙淙;只有你能洗去我這些年里陷在燈紅酒綠、裙衫搖曳的泥沼中,一身酒餿的惡臭;只有你能讓我感受到冬天的詩意與芬芳,感受到歌喉的潤澤,靈感的涌動,生命的喘息———
這個冬天,我是多么需要看到你輕輕巧巧楊柳依依的樣子,因為我需要靜心與安分;這個冬天,我是多么渴望你那天使般冰清玉潔的撫慰,因為我渴望重現嬰兒般的光澤。
當你鋪滿大地的時候,我是不敢輕易踩下骯臟的腳印;當你刷新世界的時候,我是不敢溜一絲念頭玷污你的圣潔———
這個冬天,這個時刻,只有你的到來,才能驅逐這十面埋伏的霧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