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注意到《世說新語》中的傷逝篇,并反復閱讀,源于他的離去。我和他是好朋友。我們一起逛街、喝酒、打臺球、遛冰。有人曾告訴我,看到他,就知道了你,因為你一定也在同一個地方。是的,我是他的影子,同樣,他也是我的影子,我們互為對方的身影。可如果有一天,你看不到了你的影子會怎么辦?而你又該怎樣地感到恐懼?
“王仲宣好驢鳴。既葬,文帝臨其喪,顧語同游曰:王好驢鳴,可各作一聲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驢鳴。”
同為“建安七子”,相信曹丕和王粲的關系一定非同尋常,是屬于那種文友之間惺惺相惜一類的。據史料記載,王粲性灑脫,善詩賦,文思敏捷非一般人能比。作為好友,臨喪時以驢鳴相送,也算是千古一奇。也虧曹丕想得出來。可在這看似滑稽的舉動里,卻呈現了一種大慟——斯人已沒,問世間誰還能與我共舞?同樣,在傷逝篇里,另外的幾則,也令人難忘。
“顧彥先平生好琴,及喪,家人常以琴置靈床上。張季鷹往哭之,不勝其慟,遂徑上床鼓琴,作數曲竟,撫琴曰:‘顧彥先頗復此不?’因又大慟,遂不執孝子手而出。”
“不執孝子手而出”是一種什么樣的概念?——因為悲痛,而忘記了最基本的禮節。在當時,喪禮是很講究很隆重的,尤其是像顧榮這樣的官宦人家士大夫階層。——需要說明的是:顧榮,字彥先,晉時人,與陸機、陸云同號為“三俊”。可是張季鷹同志竟然悲痛得忘掉了向孝子告別。還有這則:“王子猷、子敬俱病篤,而子敬先亡。子猷問左右:‘何以都不聞消息?此已喪矣!’語時了不悲。便索輿來奔喪,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徑入坐靈床上,取子敬琴彈,弦既不調,擲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慟絕良久。月余亦卒。”
這兩兄弟,算是能互知對方生死的一種人吧?而“子敬!子敬!人琴俱亡!”面對死亡,誰又能漠然地無動于衷?
誠如《世說新語》里的一句話“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已在我輩。”如今,他已離世十余年,在世界的那一邊,未知安好否?也未知他對故人依舊思念否?有時,我寧可相信有彼岸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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