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西藏的路上,有一座寺廟叫菩薩多多,廟里面有很多菩薩,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廟里面有沒有神仙,我不知道,但是傳說每一個人都可以在那么多菩薩里面找到一個今生最想遇到的那個人的臉。我懷著一顆虔誠想往的心,相信。
安然出生在七月,一輛開往西北荒漠的火車上,所以她的生命永遠保持在路上的狀態,一路向西,從她出生開始便注定這一生的顛沛流離,一世飄零。像古書上說的那種鳥一樣,一生在不倦地趕路,雙腳落地的那一刻便是生命殆盡的那一刻,她不能停駐。
安然是那種生活在夜里的女子,行走在城市的陰影里,悸動不安的心才會安靜停駐下來,像貓一樣慵懶隨性,散發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吸引你靠近,然后焚燒,像蝴蝶一樣在烈火中蛻變,獲得重生。這樣的人注定要經受煎熬,忍受寂寞的噬咬,不得解脫。
在接到媽媽的電話的時候,安然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抱著膝蓋,身體蜷縮成一種隱忍的姿態,指尖閃爍著幽藍色的光,敲打在鍵盤上,寂寞堅忍的聲音在空氣里安靜蔓延。像一朵沉睡千年的蓮花,在夜里伴著寒氣繚繞,極致綻放。
安然聽到媽媽的聲音,心里面的堅冰就開始一點一點融化開來。她感覺到電話里那個女人正在以無法阻擋的姿態老去。那個理直氣壯,風風火火,像女王一樣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女人現在以一種卑微平庸的姿態站在她面前,沒有了從前的鋒芒和尖銳。她看見她最愛的人這樣絕情地老去,卻無能為力,心痛無比。
她說,安然,我看著你長大,看著你走過那些莫名的憂傷。你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在你心里面有一座黑色的城堡,里面關著一只野獸,我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掙脫牢籠,我會感到害怕。安然,你應該像其他的孩子一樣,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有一群可以聊天逛街的朋友,有一個愛你的人,生活沒有大起大落,平淡如水,但是可以讓你安靜停駐下來。秋天能夠給你這樣安靜的生活。
秋天是安然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那是一個很干凈的男孩子,像他的名字一樣安靜,嘴角總是彌漫著淺淺的笑意,可以聞到淡淡的花香,乖巧,隨和,而且記憶深刻,不經意間,一點一點融進心里面,讓你沒有機會拒絕。這樣的男子,像一朵優雅綻放的花朵,卻沒有辦法讓安然心動。太過沉悶,沒有激情,太容易讓安然失去耐心。安然從小就是一個沒有耐心的孩子,對一件事物的喜愛不會超過7天,容易煩躁,容易焦慮,很任性。那樣沒有脾氣平靜如水,溫溫火火的性格,太容易讓安然失去耐心,失去控制。
安然重新回到電腦前的時候,突然就笑了。她看到郵箱里進來一條新的郵件。不用打開,她知道是他傳過來的。他跟她一樣,是暗夜的精靈,習慣不睡覺,習慣在很深的夜里寫字,習慣用透明的玻璃杯喝水,習慣用左手畫畫來壓抑隨時失控的情緒,習慣在藍色的屏幕前保持各自寂寞隱忍的姿態,習慣穿過網絡看見對方,一樣安靜蒼涼無意識的笑。他們像兩朵蓮花,經歷了同樣的煎熬,蘇醒,不約而同地綻放,美麗絕倫,如冰雪的寒冷,散發出各自冷艷尖銳的光,刺痛了身邊看見他們的人。各自寂寞極致綻放,直到看見彼此,靠近,以一種決絕的姿態相互擁抱。安然有時候會對這個與她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卻從未見過面的同類,感到好奇,心存感激,她一個人穿梭在高樓林立的空隙里,一個人穿著精致的外衣等待遲到的公車,一個人在路邊一臉漠然地看著來往的行人車輛,一個人坐在PUB陰冷的角落里看見身邊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笑容依然安靜寒冷。至少在她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另一個人也有著同樣的情緒和經歷。他們也許每天穿過同一條街,經過同一座公園,等待同一班車,去往城市的另一邊。他們也許經過一樣的人,和同一個人打過招呼,在上班的時候因為犯了同樣的錯誤,被老板責備,在同一間PUB,點了同樣的酒。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情。
他說,安然,我明天去西藏,會在那兒呆一段時間,也許幾天,一個星期,也許一個月,一年,只是感到生活太過平淡,需要一些異于常人的經歷,來滋潤干枯的身體。等我回來的時候,生活會發生很大的變化。比如你嫁人了,我愛上你,我們有過一個孩子,我們會一直保持這樣的關系,到死。只是設想,也許我會就這樣消失不見,你終究要把我忘記。
一樣幽深清冷的味道,彌漫著陰郁堅忍的氣息。
安然輕笑一聲,關機,起身,趿著拖鞋,去客廳倒水。當冰冷的水穿過喉嚨,流經胃里的時候,發出一種絲帛破裂的聲音,清脆堅韌,在黑暗的房間里,格外鮮明,深刻,而且刺耳。安然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也許像洛休說的,人是需要經歷的,沒有經歷的人,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像風干的蘿卜。安然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裸露在空氣里的身體,正在以一種無法抗拒的速度,枯萎,失去水分,沒有光澤,慢慢蒼老。她感覺到了,很慌亂。
第二天晚上,安然收到洛休的短信,安然,西藏的天空,很干凈,干凈得可以映出你的臉,有一種容易迷失自己的美,你來吧,你應該來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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