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里……”
頭。49歲的農婦董觀榮生平第一次抱著吉他,流著淚水唱著。她想為身患重型再生障礙性貧血的兒子祈福,把他年輕的生命留在春天。她的歌聲感染許多人,大家將她稱之為“春天媽媽”。
生命相隨,媽媽的愛守護你的左右
2010年9月的一天下午,董觀榮家里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鄉村午后的寧靜,不知為什么,當時董觀榮的心頭一緊,總覺得被什么東西揪得難受。
“德彪的病,醫生說不是貧血,而是叫重型再生障礙性貧血…”,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丈夫楊道宏的聲音。“什么貧血?不是說不是貧血嗎?到底是什么病啊!!?”董觀榮聽得一頭霧水,急切地追問究竟是什么情況;“就是…就是白血病……”董觀榮只記得她只聽到了那三個字——“白血病”!那三個字就像一束閃電突然襲擊她的頭頂,瞬間將她撕成兩半;又像是無人山谷里悠遠而迫切的吶喊,一步步地將她緊逼……董觀榮癱坐了下來,夏天炎熱的晌午,已分不清臉上是汗水還是淚水。腦子里一片空白……
董觀榮今年50歲,大半輩子都和56歲的老伴待在安徽廣德農村老家務農,生活簡單而平靜;最讓她感到知足的是生了兩個孝順懂事的兒子,大兒子楊德彪今年27歲,在浙江省安吉縣工作,是一名車床技術工人;二兒子楊德志在廣東一家服裝廠上班。兩個兒子都快到了而立之年,雖然算不上事業有成,但都有一技之長,董觀榮盼望著來日方長,兩個兒子都能在城市里立住腳跟,過上幸福的生活,這也是兩老辛辛苦苦一輩子最大的盼頭和心愿。可是,老天爺似乎并不打算讓這一家四口簡單的幸福持續下去。2010年7月,在浙江省安吉縣打工的大兒子楊德彪因嚴重貧血在湖州市醫院接受治療,住院期間依靠每天輸血接受治療;兩個月后,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有所加重,而不得不轉院到浙江省第六人民醫院進行治療,因為各血液指標都降到了最低點,醫院叫來了遠在安徽老家的楊德彪的父親來醫院簽字表示愿意接受血液治療。在家中的董觀榮覺得杭州是個大城市,丈夫都去簽字了,兒子的貧血一定會在杭州治好的。可一心等待好消息的董觀榮怎么也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兒子白血病確診的消息。簡單平靜的生活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同時也讓董觀榮對生活的所有期許都化成了泡影。放下電話的董觀榮雖然不愿相信自己年輕的兒子得白血病的事實,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今年兒子離家這么久都還沒見上過一面,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那種病到底是什么樣的情況?兒子在醫院里吃的好不好?”一想到這些,董觀榮的心里總是翻江倒海一般。她再也坐不住了,馬上打點好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啟程去杭州。從安徽老家到杭州沒有直達車,董觀榮只能轉好幾趟車,坐的都是私營的慢客車。坐在車上的董觀榮哪里顧得上車里其他乘客異樣的目光,她望向窗外,腦海里不斷地閃現出楊德彪小時候的活潑可愛模樣,任眼淚在臉上傾瀉。“為什么這樣的命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是我前世做了什么孽要我的兒子來承擔這樣的痛苦?!我的罪我自己來受就好了,別去找我的兒子!是不是誤診了?會不會拿錯了別人的病例?”她的大腦發瘋似地轉動著,計算著兒子是誤診的幾千幾百個理由。車上的時間仿佛停止了一般,十幾個小時的旅途讓她度時如年,她恨不得自己長了一雙翅膀,立馬飛到兒子的身邊。經過十幾個小時的煎熬,董觀榮來到了浙江中醫院。瘋狂的思念讓她幾乎是奔向兒子的病房的,可就在病房的門口,她突然停了下來轉身走向家屬接待室。她放下行李,收起臉上的倦容,把十幾個小時風塵仆仆而留下的“證據”銷毀得一干二凈后才放心地朝病房走去,她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兒子的病情。
此時躺在病床上的楊德彪,臉、脖子和腳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出血點。這一場景幾乎灼傷了剛剛邁進病房的董觀榮的雙眼,讓她瞬間感覺要暈了過去;那一個個出血點就像一把把刺刀一般刺穿了她的身體,覺得渾身都疼得難受。她定了定腳步,馬上收起所有的情緒,朝兒子的床頭走去:“德彪,媽給你從家里帶了點東西過來,我先去給你拿來。”董觀榮找了個借口,又快步走出病房,這時的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內心所有的煎熬和心痛此時都化成了無盡的淚水,她要一次性哭個夠……
巨額醫療費拖垮了整個家,路到底在何方?
“有媽媽在身邊照顧,我安心很多,有媽媽的地方就是家……”董觀榮來杭州后,楊德彪的心情好了很多,雖然“絕癥”的陰云還沒有在他的心頭完全散去,但是有媽媽的照顧,楊德彪有信心了許多,他求生的欲望很強,更加積極地配合醫生的治療。母子倆相依為命,看到兒子的變化董觀榮很欣慰,但在她心里還有更加沉重的心事:兒子在湖州看病時候就已經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積蓄,那接下來的治療到底是多大的一筆數目?聽說這個病做手術動不動就要好幾十萬,董觀榮想都不敢想接下來會是什么樣。為了節省開支,董觀榮來醫院后,楊德彪的父親楊道宏就回到了安徽老家;為了籌集治療的經費,楊道宏將家里能變賣的東西都賣了,又向親戚借了20幾萬元,這才應付了楊德彪一期的治療。
楊家由于家庭困難,兩個孩子上完初中就出門打工了,沒想到大兒子卻得了這樣的病。在醫院里,每天日常的開銷最少也要四五千,最多的時候甚至高達近萬元。為了節省一切開支給兒子治病,董觀榮每天晚上跟兒子擠在一張床上過夜。“醫院的伙食太貴了,一頓至少要15塊錢,兩個人就要30塊錢,我們吃不起。附近的快餐店也很貴,而且好多菜口味偏淡,喜歡放糖,我兒子不習慣。”董觀榮從2010年9月份來到杭州,清淡的杭幫菜母子倆吃來很不習慣,而且杭州物價偏高,董觀榮多想如果可以,她寧肯自己不要吃了,把這些錢省下來給兒子治病。來到杭州的第二個月,她在醫院附近閑逛時,發現三條街外有家稍微便宜點兒的快餐店,“附近的農民工都在那兒吃,飯菜便宜多了,一份菜兩份飯只要6塊錢。”他們母子倆每頓飯加一起就一份菜、兩份飯,一天的伙食也就花15塊錢。每天,她都要步行10多分鐘,穿過三條馬路,到那家快餐店購買飯菜。“大部分吃的都是素菜,有時候他(楊德彪)想吃肉的時候就買一點。”有時候化療過后,楊德彪的胃口變得很差,一天下來都不愿意吃什么東西,董觀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看兒子不吃,她也舍不得吃,就背著兒子從鄰床的病人家屬那里拿一些剩菜到開水房去熱一熱吃。
到2010年11月份楊德彪的醫療費加起來已近30萬元,家里的所有積蓄、親戚朋友哪里借來的錢也都快要花光了,可是醫院還是每天下賬單下來。“你們再不把錢交齊,我們醫院就要停藥了,要不你們就回老家去好了,你們這樣交不上錢,我們也沒有辦法再給你們治了,要么就把錢交上來,不然還是回老家吧,這種病沒錢也是治不好的!”那幾天,護士每天都過來催他們交錢,面對護士冷冰冰的質問和催促,董觀榮只能一邊默默答應,一邊把無盡的苦楚和無奈往肚子里咽。而楊德彪自己求生的欲望也極其強烈,因為缺錢輸血,他自己偷偷地跑去獻血車附近,乞求獻血的愛心人士指明捐獻,只為可以獲得一張救命的血票。“這條路既然走了就要選擇走下去,走不走得通,希望就在哪里;而如果連走都不去走的話,只有死路一條!絕對不回去!”董觀榮對自己說。
街頭學唱,媽媽的愛全在那“春天里”
楊德彪這個病,治好的途徑只有兩種,一是盡快地做骨髓移植,這樣有80%的成功治療機會,再有就是抗人淋巴免疫球治療法,而這樣只有40-60%的機會,骨髓移植的前期手術費用都需要40萬左右。這對于董觀榮母子二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天文數字。到哪里才能借到這么多錢啊!?有人對董觀榮說,杭州有許多好心人,不妨救助一下。可是,怎么求助呢?有人建議她抱著吉他上街唱歌。董觀榮難住了,她不會唱歌,更不會彈吉他。可是除此之外,她還有什么路可走呢?正當她一籌莫展時,又一張楊德彪的病危通知書到了她的手里……
當她決計去唱歌時,偶然聽到《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里……”歌還沒聽完,她已是泣不成聲。這時杭州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兒子的生命也進入寒冬,眼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就要發生……
2010年11月15日,董觀榮像往常一樣到附近的快餐店買來午飯放在兒子的床頭。“你慢慢吃,我到外面去買點東西,可能會遲一點回來。”董觀榮不敢說太多怕露了馬腳,走出病房后拿起借來的吉他匆匆跑出了醫院來到杭州百貨大樓門前。
百貨大樓位于杭州最繁華的商業區,董觀榮好像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多匆匆過往的人,她置身于高樓林立的水泥森林之中,仿佛是一只因迷路而受了巨大驚嚇的小鳥,陣陣汽車的鳴笛就像是獵人的槍聲,讓她無處閃躲。董觀榮哪兒也不敢去,就抱著吉他在街邊的花壇邊坐了下來。她粗糙的衣著在這樣的街區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這年頭出來討錢的真多,都是唱唱歌、拉拉琴的老把戲了!”“剛剛碰到一個人在那邊拉二胡,搞不好她們是一伙兒的,現在有很多組織就是這樣騙錢的。”過往的行人毫不客氣地評論著這位“扎眼”的老媽媽,這些話也一針一針深深地刺進了董觀榮的心里。她就像是一個剛出生就被這個城市拋棄的棄嬰,任憑她怎么“哇哇大哭”,過往的人只是出于好奇地冷眼看著,就是沒有人敢收留。 “兒子還在醫院等著救命錢,只要能籌到錢,我做什么都沒有關系,無論什么我一個人擔著就夠了。”董觀榮再次擦拭了臉上的淚水,勇敢而堅定地唱了出來“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埋在,在那時光里!”聲音幾乎是喊出來的,她是在吶喊人生,呼喚兒子生命里的春天。可能是董媽媽的真誠和熱切感動了大家,過往的行人開始圍了過來一位年輕的女士,她從錢包里拿出50元錢塞在董媽媽的手里。那是兒子的命啊!董媽媽緊緊握著那張單薄的綠色紙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淚水奪眶而出“謝謝!謝謝!……”這位老媽媽的淚水感染了現場的路人,大家紛紛掏出了自己的愛心,1元、5元、10元、20元、100元,放進了募捐的箱子里。“都散了,都散了!你們在干嗎!?”這時人群中走出幾位穿制服的人,他們是商場的保安和社區的城管。“你要唱歌去其他地方唱,在這里討錢會影響別人購物的,你知不知道!”董觀榮嚇壞了,她只緊緊抱著募捐箱,仿佛連呼吸能力都喪失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地呆呆地站著。幾個知情人士連忙上前制止要沒收東西的城管,并向他們說明了董觀榮的情況,他們這才停止了干涉“只能唱一個小時!你再不走我們就沒收東西。”仿佛對她下了最后通牒一般地呵斥。“兒子、兒子、兒子……”董觀榮的心里默念著這唯一的信念,唱得更大聲了。“社會上畢竟還是好心人多,有一個先生騎著電瓶車過來,知道是我兒子生病沒錢才出來唱歌,跟我說身上沒帶太多錢要去取來給我,后來就真的到附近的取款機取了500塊錢給我……”說到這里董觀榮再次哽咽。為了不讓兒子產生懷疑,董觀榮每次只唱了2個小時,下午2點又匆匆趕回醫院去。
董觀榮的母愛感動了路人,也感動了社會上的各大媒體。11月15日晚上10點,浙江在線的一篇“為救患重病兒子,五旬母親當街唱《春天里》”新聞報道,引出了社會救助的開端,這篇新聞,在11月16日效應性地得到了接近50篇全國新聞媒體的轉載,杭州電視臺也對此事件高度的關注,從這天開始,新聞搜搜看欄目組開始每日跟進事件進展。從12月中旬開始,浙江電視臺、浙江在線等媒體、協會舉辦多場義演、義賣,共計為董觀榮母子籌到將近50萬元的醫療費。
2011年3月15日,楊德彪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很成功,現在的楊德彪還住在無菌病房里需要觀察2~3個月。為了能隨時觀察到兒子,也為了節省開支,董媽媽每天就住在巴掌大的家屬接待室里,“到了晚上我就在這里打個地鋪,想和他說話就打電話給他,他只能吃流食,胃口也不好,我就給他弄點稀飯、泡點藕粉。但是醫生說他身體狀態挺好的,精神也好!都到這一步了,不管多難一定會堅持著走下去的!”董媽媽久違的笑容終于開始在那種布滿皺紋的臉上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