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 度
雨已經停了,路兩邊,積滿了雨水。行人稀少,愈發顯得安靜些。我和孩子手牽手,走在拱起的路脊上,宛如走在鯨魚灰色的背上,踢踏踢踏的,仿佛漫不經意,敲響了小路的心房。
漸漸走到樟樹夾著的林陰道。樟樹已到了開花的季節,小串小串淺黃的花朵,珠鏈一般,綴在葉片之間,香味反復浸染著我們周圍的空氣,一股沉醉的氣息。或許事先來過的一場風,是冒冒失失的,還有不知輕重的雨,路面上還均勻地灑著珠子一般的花瓣。走了幾步,聽到腳下吱吱的尖響,我和孩子就駐了腳,彼此望一望對方,那心下自是明白的,只是不忍。于是我們默契地往水邊走,寧肯鞋子濕些,也不愿意去碾碎那些映入到眼中的花朵。
不覺又將道旁的樟樹們扔到了身后。開闊的草地邊,小小的河流伸展開身子,慵懶地流著。遠處,幾座小橋架在上面,望過去,一重重欄桿似乎是沒疊整齊的裙邊,恍惚要躍動起來。亭子,就擱在橋邊,紅柱灰瓦,默默地端出四個檐角,向我們眼中伸出,另兩個檐角卻像是害羞似的,藏在背后。我們的心里,棲滿了安寧的氣息。
再走遠一點,將要走到鬧市口了。因為這場雨,三輪車夫倒顯得悠閑了起來,車子沿路排著,一輛接著一輛,綠色的車篷還未干,倒顯得特別的新,車轱轆洗去了泥跡,齒紋印異常地明晰,像一圈圈黑色的牙齒。我和孩子經過他們時,小心地放輕了腳步,為的是怕驚醒他們的小盹。有一兩個車夫是在假寐,就把黑黑的面孔稍稍揚起來,露了潔白的牙對我們和善地笑一笑。他們是不愿意因為做這點小小的生意,爭點小錢,而驚醒同行的美夢吧。
孩子不小心,踩在一塊深水里,鞋子里進了些水,就頓下來,一只手扶了我立定,把小腳提起來,又拉拉褲管,看看那些調皮的泥巴水跡,也不說話,伸了舌,對我做個鬼臉,笑一笑。我于是俯下身去,捏捏它的鞋子,感受那點濕意,只是怕她的小腳著了涼。她卻迅速地放下腳,裝作不以為然的樣子,拉著我的手繼續往前走了。
我們要走上那小橋了,亭子在視線里,已換過檐角。石階上的水半干不干,干燥些的地方就露出了白印。我們很小心地登了上去,我的手和她的手上都加了些勁,我想捏緊她,而她卻是像要捏緊我的呵護。她先上了橋,就回過頭,仰著面看我,我就看到了她正在換的新牙和掉去牙后的豁口,她的粉絨絨的笑臉。
馬上要進菜場了,那里將是喧鬧的人群。我就和孩子回了頭,一起定定地站著橋欄邊,看那來時的路,樹影婆娑,小路縮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