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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牧羊教師曹根法不為人知的故事
他是一名山區退休教師,放羊、割草、云游山野;他有一座小房子,面朝碧水,春暖花開;春寒料峭,盛夏酷暑,秋風蕭瑟,冬日寒霜,任四季輪變,時光流轉,守護羊群始終是曹根法退休生活不變的主題,更令所有人費解的是,曹根法養羊卻從不殺羊,也不賣羊,在曹根法心里,這是一份沉甸甸的堅持。日前,記者前往源東鄉進行了采訪,為您講述退休牧羊教師不為人知的故事。
“源東版”的陶淵明
2012年3月,曹根法從源東中心學校退休,結束了他43年的山區執教生涯,開始了他的牧羊人生活。
日出東山,曹根法便騎著電動自行車從十余里外雅高村的住處趕到了羊群的家,此地名為下西塢,三面群山環繞,層巒起伏,叢林掩映下唯見村舍三、兩家,上坡處一脈山泉順著山勢自東向西而下,這便是“下西塢”名稱的由來。一條環山公路于山巖邊穿行而過,公路靠西的坡下藏著一座紅墻黛瓦的小房子,領頭的羊兒從小屋門口探出腦袋,瞧見生人,便又顧自縮了回去,在主人的再三呼喚下方才領著身后的21頭白羊出門往山坡奔去,待午后覓食飽足才肯歸來。日復一日,羊兒在小紅房子里慢慢長大,大白羊生下小白羊,羊群從最初的幾只變為現在的22只。曹根法說,他就是在這里長大的,紅房子側面本還有一間,三十多年前拆了,母親便于舊處栽下了柿子樹,如今已有數米高,他極少上樹采果,柿子樹也因此在冬霜降臨之后依舊碩果累累,“瓜熟蒂落才是自然規律,它成熟了,自己就會掉下來。”
望見羊群往遠山橘林奔去,曹根法一邊呵斥,一邊箭步追了過去,又隨手抓起一塊黃土拋在了領頭羊的前面,羊兒或許憂心主人生氣,頓時止步,曹根法趁機飛奔過去,擋住了羊兒的去路,領著它們折回下坡,到了自家屋前一汪碧潭邊,那里有一片天然草場,那碧潭便是麻堰水庫。屋后有山,屋旁有樹,屋前有水,隔水相望亦是蒼翠山巒,腳下成群的白羊閑閑地啃著青草,時而抬頭望望主人,“咩咩”叫喚幾聲,確有一番田園樂趣。
陶淵明“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讀書不求甚解,務農只為尋一番體驗,可曹根法的羊卻頭頭膘肥體壯,精神抖擻,其中的辛勞曹根法自己最清楚。
每天清晨,曹根法就要急急趕往羊圈,領著羊群探訪山林,曹根法總要在羊群走完后鎖門,然后飛奔到羊群的前面,“萬一羊饞嘴,損壞了莊稼,我于心不安。”可羊總比人跑得快,數目又多,曹根法只得奔跑著來回周旋,在冬日里也常常大汗淋漓,“羊喜歡登高探險,總往人走不了的地方去覓食,我追不到,它就容易自己走失。”因此,人跟著羊走,路總是越來越難走,不小心摔一跤也是常有的事,遇上雨天路滑,更會摔得滿身泥濘,“羊平時看著溫順,其實也有倔脾氣,總不聽話,我有時也會很生氣。”
為了讓羊兒們吃飽,曹根法通常在午后1、2點才能帶它們回來,“我就早上煮幾個雞蛋揣在身上,再裝一瓶水,當中飯。”遇上春季雨水多,羊圈潮濕,曹根法就要及時為羊兒們墊上干草,“住得太潮,羊就容易得病。”冬季百草枯萎,曹根法便要提前為它們預備下過冬的食物,“我這幾天就在觀察它們喜歡吃什么草,好割一些曬干了屯起來,冬天它們就不會挨餓了。”不遠處的廢棄茅廬中,曹根法已屯了大半間屋子的干草。
要照顧好羊群,需要做的還遠不只這些。羊兒容易生病,曹根法自學過中醫,羊兒出現腹瀉,他就去采來橡果,嚼碎了喂給它們;哪只蹄部刮傷,他就采來旱蓮草研碎了擠出汁液涂在羊兒傷口處,“平時也要帶它們多鍛煉,雨天出來吃草也不怕。”羊媽媽產子不似人類有預期,常常生在郊外,“羊愛子如命,想要帶著它們娘幾個離開不容易,我把小羊羔裝在蛇皮袋里,讓母羊看了它會跟過來幾步,但又會馬上折回原生地來回兜轉查看,硬拉是肯定拉不回來的,只能一步步引著它回來。”
曹根法為羊群付出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大家看著他日漸消瘦,都紛紛勸說他:“你每個月有四千多元的退休金,養羊這幾個錢稀罕它干嘛,放羊這么辛苦,趕早把羊賣了吧。”曹根法沉默不語,繼續日日與羊群相伴。更令所有人費解的是,春節前有人找曹根法買羊屯年貨,曹根法都拒絕了,他自己也不殺羊。有次小羊走丟,碰巧曹根法又知道了去向,羊被栓在一位農戶家,人家說羊吃了莊稼,問曹根法索賠四百元,而其實把羊羔賣了也就值一百多元,曹根法竟也把它“贖”了回來。
為了娘,放著羊
問及牧羊的初衷,曹根法告訴記者:“為了母親。”
在源東鄉長風垅曹根法弟弟家門前的矮凳上,記者見到了曹根法的母親張桂蓮,“她是1914年出生的,今年99周歲。”曹根法介紹說。“到農歷五月二十三,我就100歲了。”老人家樂呵呵地補充道。老人家與羊的故事也演繹了大半個世紀,“從我大兒子兩歲起我就開始養羊了。”張桂蓮指著二十余米外走來的大兒子說,他今年也已是81歲高齡。“羊數了嗎?有沒有少?”老人家愛羊如命,每天見到兒子曹根法便要這樣詢問。老人家雖年事已高,行動遲緩,但總要在門前采些竹葉,拔些青草,說要給羊吃,曹根法一再解釋羊現在不愛吃這個了,她才肯罷休。
早在六、七年前,張桂蓮身體還算硬朗,她便獨自守著下西塢的老房子,里面一間她住,外面一間羊住,每天自己出門放羊、割草。可終是年老體弱,行動不那么利索,一年下來總要走丟四、五只羊,但凡羊少了一只,老人家就會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一次,一只小羊跑去吃鄰家菜地里的菜,鄰人便把羊打死了,老人家只得把羊埋了,跪在地上暗自神傷。曹根法心疼母親,要把羊賣了,老人家便急急上前阻攔,曹根法無奈,便把牧羊的活兒接手過來,讓母親到弟弟家安享晚年。可當時曹根法還在任職,把羊照顧好實在太難,很快羊就走丟了一只,被母親知道了,老太太就鬧著要回到老房子守羊,曹根法只能天天給老母親送飯。課務繁忙,老師們都在學校食堂就餐,每個老師定量分配,早餐三個包子、一袋豆漿,午餐、晚餐各兩素一葷。曹根法總把豆漿和兩個包子給母親送去,自己留一個包子對付早餐,中、晚飯也總先打包好趁熱給母親送去,自己再回來找點吃的。
曹根法對母親無微不至的照料打動了身邊的很多人。老太太有高血壓癥和哮喘病,年紀大了,起得也早,曹根法擔心母親不按時吃藥,即使在寒風刺骨的冬日也要趕在清晨六、七點去給母親喂藥,“二十多分鐘的電動自行車開下來,手都凍得發麻。”此外,曹根法還會給母親同步配合護心、養腎的保健藥材,煎好了放在熱水壺里,三天喝一壺,一天兩次,曹根法放羊前喂一次,放羊回來后再喂她喝一次,“平時也要多觀察,看她有點喘了,就要給她吃點藥,或者吸吸氧。”起初,老人生病,每周要到曹宅醫院看中醫,醫院離最近的公交車站有近兩華里的路程,曹根法就背著母親走,也正是為此,曹根法才買了電動自行車,怕老人家坐在后面摔著,就讓母親坐在前面,自己慢點開。令曹根法最揪心的一次是張桂蓮哮喘病發作,住進了金華廣福醫院的重癥監護室,為方便插管,醫生把老人的四肢都固定在床上,“我娘年紀大了,又沒什么文化,見人家把她這么捆著,心里慌,就不停地鬧,我就去給她解開了,她本就病著,經不起這么折騰了。”醫生判定,以老人當時的身體狀況,很難出得了醫院大門,但曹根法還是默默把母親抱回了家,買來氧氣瓶給母親吸氧,一邊結合自己多年中醫所學,慢慢為母親調理,最終使張桂蓮闖過鬼門關。老人家總心疼錢不肯住院,鬧著要回家,曹根法也總哄著拖上兩天,最后還是隨了老人愿,“總要盡可能讓她順心,她才會開心,身體才會好。”
退休后,放羊和守娘幾乎成了曹根法生活的全部內容。“我總想著盡量把每只羊都照顧好,我娘養羊這么多年,總舍不得殺羊,她早就把羊當寵物養了,她說,羊向人討要的又不多,不吃飼料,不費錢,只要給它一點草,它就能長。老人家現在也只能在家門前活動活動,其實真要瞞她也多半能應付過去,但就怕萬一哪天被她知道了,她心里受不了。”這份擔心與去年曹根法二哥的意外車禍有關。為了不讓母親傷心,曹根法和家人、鄰人說好,出殯不放鞭炮,也不與老人家說明實情,可偏偏老人家還是知道了。“她太老了,哭都哭不動了,不能再讓她傷心了。”前些天,羊群過盤山公路,其中一只不幸被軋死,前半截都成了肉泥,曹根法撿回兩條后腿交給弟弟燒著吃,卻不小心被母親發現了,老太太便又苦著臉鬧著要回老屋守羊。“早知道就不帶回來了,免得她又傷心傷體。”曹根法很是自責。
或許,退休教師的牧羊生活還會繼續很久,伴著老母親度過一年又一年的大壽,直到他也伴著羊群垂垂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