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7日,我很偶然地從一位詩人的博客得知馬新朝去世的消息,感到很驚訝,有些不敢相信。還是在1993年的秋天,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詩集《黃河抒情詩》便愛不釋手,曾一遍遍讀他的詩歌。我在之后創作的組詩《沱沱河的思念》,有著李瑛和他的詩風的影響。因而,對詩人馬新朝有著別樣的情感。
馬新朝的黃河抒情詩,在他筆力雄健的宏大抒情背后,有著不能忽視的思考的力量。那樣融合著生命捶打生命的思考,往往使得詩人的本我同筆下的大地、河流融為一體。由此,產生生命血液里的情愫,對于喜愛他的詩歌的人們,無不感受到中國新詩的優美與壯麗,豐富與深情。
詩集里《黃河抒情詩》,那自然而優美的意象,紛至沓來,奔涌跌宕。詩人運用詩化的語言凝練空靈,澄澈而深沉。在開篇組詩《十五種黃河》里,詩人將不同形象不同體驗的黃河展現在讀者面前。紙上的黃河在視野里幻化成神奇、威嚴抑或無奈、滄桑。大黃河扎實地流淌在中國的版圖,大黃河也存在我們每個人的胸腔里。原始的、咆哮的黃河,曾經無所遮攔,曾經狂奔怒吼,猶如飛沙走石的猛獸,也猶如“一萬頭公牛在舞蹈”。
巨大的力量撞開我漫無邊際的沉睡,飛出靈魂的鳥群,再一次被昏黃的手涂抹沉寂的黃河在這狂歡的節奏里幡然蘇醒。奔騰的黃河陡然拔高了自己的脊背。站立的黃河怎能沒有氣度,站立的黃河一定有著難以阻擋的力量。
在孕育了無數生靈的大黃河面前,自我是渺小的,但也是有情義的。黃河給了你屬于炎黃子孫的標記,給了你豐厚的給養,黃皮膚的男人和女人怎能不感恩黃河。以黃河為依靠的華夏子民,怎能不懂得黃河水有著金子般的眸子,有著金子般的神采。
黃河里有黃金
搬運黃金的聲音響徹古今
黃金把一個季節推向另一個黃金
詩人的心里,黃河是有溫度的黃金,有生命力的黃金,也是有創造力的黃金。沿著河流望去,黃河兩岸的人民繁衍生息,那生生不息的大地年年金黃的麥浪起伏,年年祈福金色的大河。
黃河也有過荒涼,有過一條河段因持續干旱而干裂的河床。黃河涌動的記憶仿佛還在眼前,而說不出的疼痛一遍遍讓喉嚨不去體味焦渴。比體內的焦灼更強烈的是干涸的河床,河床不想看到在故道定居的石頭,流動的河水才是黃河的大我。然而,“所有的雨水繞道而行”,干渴而死的!把劬锢p滿水草”。干渴的民眾沒有離開故土,即使日子再艱難,他們依然崇信黃河的恩賜大于災難。
兩岸的人們沒有多大的奢望,只要風調雨順,只要黃河不泛濫不焦渴,人們的臉上就喜悅,身上就有力量。于是,我們看到“羊肚子毛巾是一千張帆”;我們聽到“鼓聲一響天地就寬了”。沉寂的河岸因鼓聲而熱火起來,黃河漢子在鼓聲中傳達著倔強,傳達著對黃河的深深情義。
鼓聲里,我們與黃河臉對著臉
鼓聲里,我們與黃河手挽著手
在詩人的筆下,此時的黃河多么親切,黃土地的漢子,黃土地上奔流的黃河,你們的激情在天地間上演,天地間因為有了奔涌的河水,有了強悍的男人,而充滿著勃勃生機。
黃河也有凌亂不堪的記憶,有著抹不去的傷感的回憶!兜诰欧N黃河》里“洪水的口中含著人的名字”,一下子驚悚的一幕幕無聲地出現,在肆虐的黃河面前,人又能怎樣呢?“暗處浮動石頭內燃燒/夜夜撞擊著我們薄薄的夢”。無助的凄涼的村莊,連夜里的夢都帶著恓惶。災難環繞的日子,朦朦朧朧的眼神還在希冀著生的希望。
在《第十二種黃河》里,“一棵柳樹背靠河流/披散著晨光/努力地證明著自己”,黃河邊一棵棵樹的站立有如英勇的武士不屈地站立!耙豢脴渲灰蝗擞浿/就再也回不到水里去”,兩岸的人們對黃河對這兒的樹木的情感是一樣的。黃河與綠樹是生命的季節耐人尋味的風景。
黃河有時候是平靜的,靜止的黃河流速緩慢。2005年夏天,在山西河津龍門村,我看到的黃河很沉靜,深黃的水平面看不到一點點別的顏色。被黃土無數次浸染的深沉的黃,讓我感到驚訝甚至有種膽怯。在黃河里扎猛子可得有多大的膽量呀!黃河水里沉淀了多少噸黃土,才染黃了數千公里綿延的大河。
詩人在《第十四種黃河》里,從遠古走來的黃河經歷了冷兵器時代的搏殺,經歷了戰火頻仍的慘烈!包S河在夕陽下燃燒/巨大的火狼橫貫無邊無際的思想/天空彎曲變形/ 是什么東西在火中哭泣”。被烈焰燒灼的黃河燃起了怒火,一度受欺凌的民族知恥后勇。大黃河的英勇,大黃河的豪邁,在愈發鏗鏘的鼓聲中奔涌激蕩!
那鋪展成巨大的焰火般滾動的河流,數千年來,以旺盛的的精力靜默或是狂歡般地守護著這片土地。黃河深深地依戀著黃土地,黃河是我們的母親河。因而“我們以火焰為伍/ 黑色的巖石是我們燒焦的履歷”。一條大河目睹了人們的流離失所,目睹了朝代的更迭。大河的沉靜,大河飽滿的意志,正是這個民族所具有的生生不息奔涌不止的意志。
由此,詩人在《第十五種河流》中寫道“水聲四起天空下站立的是河流/ 人在河流上站立”。站立的姿態也是這個民族振奮的象征。我們離不開大河的滋養,更離不開一條河流給予的力量!拔覀儽晃赵诤恿鞯氖种小,宿命般的大黃河情結持久而溫暖。
馬新朝深深地理解黃河,熱愛這條貫穿祖國大地的母親河。當年,他做為《時代青年》雜志社記者,隨漂流隊漂流黃河考察黃河達四個月?梢哉f,那時候,他把生命就交給了這條大河,他的生命已經融入了黃河。
在經歷了生與死的漂流之后,詩人在反思“最初的河流最后的河流/是血是乳是夜是鋼鐵/是柔情是善惡是時間是谷穗是村莊”。黃河在他的腦海里的形象更深的是還是母親的形象。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世界上沒有一條河流能像黃河一樣對一個民族產生這么深遠的影響。我寫黃河的沖動是緣于一次次的感動。”馬新朝如是說。
詩歌是個體生命心靈質地的提煉,是詩人人格的尺度,也是內心風景的展現。詩人馬新朝對詩歌語言的要求是嚴格的,他即使寫日常生活題材的詩歌,也盡量的詩化,盡量地帶著詩人個性的體溫和美感。比如他寫《西瓜上市》“西瓜們在門外已經等候多時/從我的腳下一直排到黃河邊/像千軍萬馬嚴陣以待/那陣勢多么氣派拍一拍/就能聽到遠處古老的水聲”。哦!詩人寫西瓜都不忘寫黃河,不忘大河流動的聲音。
他的心跳與血流已經和大河連在一起。我在想,馬新朝的詩歌所呈現出的壯麗氣象,是那些看似有點意味的某些口語詩,不能比擬的。這不是風格的問題,而是內心氣象的話題。對于詩歌的熱愛,首先是對祖國語言的熱愛。自古至今,流傳下來的詩歌無不有語言和氣象的講究。杜甫為什么說“語不驚人死不休”。文化的傳統也是語言的傳統,深植與我們體內的語言同“吾將上下而求索”的屈原,同“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李白,同“細雨騎驢過劍門”的陸游等歷代杰出詩人血脈相連。
馬新朝獨具特色的詩歌體現著中國新詩的優美與渾厚,純凈與真摯;他精心創作的黃河抒情詩,獻給了他熱愛的這片土地,感動著熱愛母親河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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