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一天的時間整理衣物,有些真是舊了,灰蒙蒙的,積著日子的塵埃,美人遲暮大概就是這樣子罷,特別的凄涼些。還有的,沒怎么穿過,嶄新的,拿出來左看右看,卻也無法再喜歡了。可以肯定的是,當初的確是興沖沖地買來的啊。然而這些熱情是世上最拿不得準的東西,說沒就沒了。也有穿了好多年依然愛不釋手的,即便放在那兒想到時看看也是好的。
說到底,衣服該是女人貼身穿著的愛,是自己完全可以作得了主的愛。所以女人對衣服格外注重些,畢竟這是她們能夠抓到的扎扎實實的樂趣。我想人生的可愛估計差不多也全在這些微不足道的小樂趣里了。
只是這樣的樂趣也是不牢靠的,女人的思想背景里有一種本能的凄惶,急急慌慌地,叫叫嚷嚷地,要抓住現世里的一點安慰。可即便是這樣也來不及了,“一切都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正隆隆駛來”。然而就這樣子妥協到底是不甘心的,需要適當地平衡一下,不然是沒法子活下去的。所以跟朋友一起出去淘衣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喜歡就買啊!”是相互勸誘和慫恿的語氣。便是在這樣的當兒,女人也是惴惴不安的,清醒地意識到不知道什么時候這么一丁點樂趣也將會失去。因此一切都要加倍,在失去之前。也就難怪女人心情好時要花錢,心情不好時自然更加要花錢。對物質生活單純的愛,可以煥發女人最原始的生命力,使她們暫時忘卻那些潛藏著的眈眈的威脅。
我把裙子和衣裳一件件掛在晾衣架上,那條連衣裙,是純美的藍,讓我想起“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的詩句,那兩條米色和黑色同款的吊帶裙,肩帶上,胸前,還有下擺上,都是繁繁復復的花的,每次看到我都會在心里把“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這句詩念一遍,還有水調歌頭牌子的叫“吳越人家”的那件,還有那件藕色底子上開著大朵大朵淡藍色花的,還有,我一件件地數將過來,即便不穿,看看它們也是愉悅的。
還有些因為衣架子不夠,就把它們放衣櫥里,每放一件總覺得是把一個個自己折胳膊彎腿的。又記起前一晚在看一部電影,放到女主人公病重側身臥在床上咳嗽,播放很卡,咳一下就停在那里,過會兒又接著前面的咳,看得我仿佛一下子斷了氣,半晌又緩過來,看完,胸口還是堵得慌。整理衣物時我一直在反反復復地聽一首老歌,許多屬于自己的舊日空氣,就一點一點地回來了。不由想到那首《甜蜜蜜》,我想每一個人,都一定有過那么純美安靜的愛,有那么一個人在記憶里“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罷。
拉下衣帽間的竹簾子,四周是晾掛著的衣服,坐在里面,那些幽暗落在身上,無數個舊我從那些衣服里出來,疼惜地圍著我,那一瞬間世界是圓滿的,平安和喜樂的,知道自己是確切地愛著的和被愛著的。然而有過這樣的瞬間,一生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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