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州舉巖何以香飄萬里名動千年？

　　盈盈鹿水畔，一盞茗茶香。五代十國時期后蜀二年(935年)毛文錫所著《茶譜》載：“婺州有舉巖茶，斤片方細(xì)，所出雖少，味極甘芳，煎如碧乳也。”這是婺州舉巖目前發(fā)現(xiàn)的最早見于史料的記載，也成為此后千余年間舉巖茶名留青史的關(guān)鍵定論。毛文錫何許人也？“毛文錫，字平珪，高陽(今屬河北)人，一作南陽(今屬河南)人，五代前蜀后蜀時期大臣、詞人。”在那個車馬慢、信也慢的年代，生長于婺州北山的舉巖茶，何以跨越千山萬水出現(xiàn)在后蜀名臣、風(fēng)月詞人的筆下？日前，記者采訪了金華茶文化研究會副會長楊鴿聲，向他了解舉巖茶香飄萬里，名動千年的原因。

　　一段佳話，讓婺州舉巖香飄萬里

　　舉巖茶與毛文錫的緣分，或許還需要從一代名釋貫休說起。

　　明成化《金華府志》載：“僧貫休，字德隱，蘭溪人，姜姓。和安寺出家。天復(fù)二年入蜀，蜀主俾尸東禪院，錫號禪月大師。善草書，工歌詩，著《西岳集》二十余卷，侍郎吳融為敘。示寂蜀后主，即塚建塔，名以白蓮，龐延翰為銘。”寥寥數(shù)筆，卻寫盡了貫休的半生流離。

　　貫休嗜好飲茶，傳世茶詩30多首，內(nèi)容涉及種茶、制茶、煮茶、詠茶等，如《別杜將軍》：“采蕈鋤茶在窮野”，而且從詩中所寫來看，種茶之處是金華山北坡(為蘭溪境)。描寫到煮茶、飲茶器具的，有《贈造微禪師院》：“藥轉(zhuǎn)紅金鼎”，《山居詩二十四章》中的“石爐金鼎紅蕖嫩”，《冬末病中作》的“教洗煮茶鐺”，《和毛學(xué)士舍人早春》中的“茶癖金鐺快”，《別東林僧》的“孤云傍茗甌”，《春游涼泉寺》中的“茗甌擎乳落花遲”。《寄懷楚和尚二首》的“石炭煮茶遲”，則是講煮茶用的燃料，這石炭可能就是煤。贊詠茶湯之形的有：《書倪氏屋壁三首》的“茶烹綠乳花映簾”，《山居詩二十四首》中的“好茶擎乳坐莓臺”，《桐江閑居作十二首》的“茶和阿魏暖”。他還很看重煮茶的水，如《和韋相公見示閑臥》說“茶思岳瀑煎”，《題宿禪師院》中云“茶香別有泉”，《上馮使君五首》是“茶煮桃花水”，《題蘭江言上人院二首》更是“茶煮西峰瀑布冰”?。

　　貫休的這些茶詩，對于認(rèn)識了解唐代金華人如何種茶、加工茶、煮茶、飲茶，用什么茶具，煮茶用什么燃料、用什么水，都很有價值。特別是一首《和毛學(xué)士舍人早春》，詩中有原注：“舍人有《茶譜》”。據(jù)人考證，這個毛學(xué)士舍人即毛文錫。毛文錫，高陽人，年十四即登進(jìn)士第，后為西蜀禮部尚書，生卒年不詳，著有《茶譜》一卷。

　　由此，楊鴿聲推測，毛文錫在《茶譜》中專門介紹了婺州舉巖茶，這或許緣于貫休晚年到西蜀，與毛文錫因茶為友，介紹了家鄉(xiāng)婺州舉巖茶？據(jù)有關(guān)考證，《茶譜》一書，唐亡不久的前蜀初年已流傳于世，后佚。《中國古代茶葉全書》說：“以成于唐昭宗時的可能性為最大。”現(xiàn)見的《茶譜》佚文是后人從其他書籍中輯錄整理而成，僅三千余字，是不連貫的部分段落。

　　一份情誼，讓婺州舉巖名動千年

　　那么貫休又是如何了解到舉巖茶的呢？這或許源于他的至交好友——北山赤松宮道士舒道紀(jì)。楊鴿聲介紹，貫休與赤松宮舒道紀(jì)為莫逆之交，兩人不僅經(jīng)常往來會面，而且在難于見面時就詩歌書信互寄，以抒想念之情。舒道紀(jì)雖是道士，但為書香官宦之后，能詩善文，他的《題赤松宮》：“松老赤松原，松間廟宛然。人皆有兄弟，誰得共神仙。雙鶴沖天去，群羊化石眠。至今丹井水，香滿北山邊。”幾句話就將黃大仙兄弟倆人羽化登真事跡全概括了，遺跡也形象地描繪出來，且給人以無限的幽思。貫休云游他鄉(xiāng)，很思念舒道紀(jì)，他在《秋懷赤松山道士》一詩中，表達(dá)了這種深刻的懷念之情：“仙觀在云端，相思星斗寒。常憐呼鶴易，卻恨見吾難。”詩中不僅寫了自己的思念之情，而且講舒道紀(jì)你也一定為見我難而恨。不見舒道長時間久了，貫休在思念中就會猜測舒道長現(xiàn)在做什么？在《寄赤松舒道士二首》中，第一首是推測舒道紀(jì)近況的，第二首才寫自己。第一首這樣寫道：“不見高人久，空令鄙吝多。遙思青嶂下，無那白云何。子愛寒山子，歌惟樂道歌。會應(yīng)陪太守，一日到煙蘿。”他推測舒道紀(jì)應(yīng)該是在陪太守游玩金華山。他倆經(jīng)常互寄土特產(chǎn)贈送，這次貫休是直接開口要了。在第二首詩的末句：“近知山果熟，還擬寄來么？”你以前都是山果熟了就采摘寄送與我，我知道現(xiàn)在又是山果成熟時候，可別忘了我呀！可見他倆的交情有多深厚。

　　公元878年，黃巢起義軍從紹興經(jīng)金華到衢州，并一度攻占了婺州、睦州，再走山路到福建。黃巢部隊走山路，寺廟道觀是宿營地和糧草來源處。金華的道觀寺廟遭了兵災(zāi)，金華山的出俗院等一些寺廟道觀毀于兵火，未被燒的也洗劫一空，僧人道士紛紛逃避。貫休聞訊后，即回金華赴金華山看望舒道紀(jì)，并寫下《士馬后見赤松舒道士》詩一首：“滿眼盡瘡痍，相逢相對悲。亂偕猶未已，一柱若為支。堰茗蒸紅棗，看花似好時。不知今日后，吾道竟何之。”雖然老朋友來看望，舒道紀(jì)說不出有多高興，還是如以往一樣忙著煮北山茶、蒸紅棗招待貫休，而且道宮里外也有山花開放，似乎是個品茶賞花的好時光。但是，面對滿眼的瘡痍，一片破敗景象，兩人一點也沒有久別重逢的興奮感，四眼相對悲從中來。貫休為舒道紀(jì)今后的日子深深擔(dān)憂，重振赤松宮的重任，他一個人能否支撐下去？

　　自黃巢部隊過金華后，唐末時期金華兵亂不斷。后來，舒道紀(jì)拒飲食，無疾而終。貫休聞訊，悲傷難已，寫下長詩《聞赤松舒道士下世》。詩一開頭就說：“地變賢人喪，瘡痍不可觀。一聞消息苦，千種破除難。”心中的悲苦，千種辦法也難破解。詩中回憶了兩人相處的時光：“伊昔相尋遠(yuǎn)，留連幾盡歡。論詩花作席，炙菌葉為盤。彭伉心相似，承禎趣一般。琴彈溪月側(cè)，棋次砌云殘。倏忽成千古，飄零見百端。”最后無奈地長嘆：“已矣紅霞子，空留白石壇。無弦亦須絕，回首一長嘆。”貫休后來還寫了一首五律《懷赤松故舒道士》：“可惜復(fù)可惜，如今何所之。信來堪大慟，余復(fù)用生為。亂世今交斗，元宮玉柱隳。春風(fēng)五陵道，回首不勝悲。”貫休這種痛不欲生的悲傷情感的表達(dá)，使人讀之也不禁悲催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