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況味

　　周麗娟

　　1

　　人到中年

　　我掐滅心底升上來的渴望

　　就像掐一朵燈花一樣容易

　　可以忽略燈花的慘叫

　　和拇指及食指尖的灼傷

　　2

　　開始深諳老母親干枯的臉色

　　生活不是潤膚品

　　也不是淚

　　四世同堂不是鮮艷繁盛的牡丹花

　　是準備經受酷寒的樹枝

　　一寸一寸長進母親的軀體

　　3

　　秋夜更多

　　往事從各種小徑跑過來

　　溫度適宜的那些情節

　　被裁剪被縫制成風衣

　　給寒涼的

　　披上

　　4

　　婚姻和文化一樣

　　是一場惠及全人類的掃盲

　　終成眷屬的愛情

　　因為終成眷屬

　　而壽終正寢

　　文學亦復如是

　　5

　　你說起意義

　　說起一枚落葉的人生軌跡

　　從來處來回來處去

　　說起一顆彗星的半路死亡

　　無名墳前荒草萋萋

　　意義幾乎與本體無關

　　與活著的肉體也不存在必要聯系

　　它類似于孤獨

　　卻并不失意的那段光陰

　　6

　　當然，還有

　　你承諾過的愛情

　　沒有煙火色

　　從性的羈絆里飛出

　　像靈氣

　　極其輕盈

　　此刻，幻化成一朵藍菊的投影

　　安全地落在我打開的書里

　　7

　　懷想六齡童

　　缺了門牙的說話聲音

　　懷想用兩條長凳搭成的床

　　冬天河塘上結著冰

　　在手爐里烤焦的紅糖塊

　　在脖子上慢慢移動的狗尾巴草

　　看陽光從東邊木窗跳到西邊木窗

　　懷想最簡單的腌蘿卜

　　現在的時間逐漸向過去的空間靠攏

　　性質變得單一

　　8

　　不再懷怨

　　每個人的不容易

　　都落實在一撇一捺的寓意里

　　實在是脫手而去的風箏

　　飛過遠方自然更美

　　就近落地

　　也仍然有過一段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