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讀書的故事,人們總有一套特立獨行的說辭。有人喜歡隱跡鬧市,撫卷自娛;有人鐘愛獨處靜室,品茗閱讀;有人只愿二三知音,共賞奇文,而我卻不然,每當別人提起讀書的故事,我便情不自禁地想起夜雨孤燈亂翻書的場景,那些讀書的故事也在昏黃的燈光下載浮載沉。
我有夜讀的怪癖,這么多年來,從未變過。兒時的夜晚,我常常被窗外的風雨聲拖入夢魘。這時,母親就會點一盞臺燈,拿上一本書,念叨起模模糊糊的故事,哄我入睡。凄風苦雨中,母親的翻書聲就是最溫暖的懷抱。
小學時,語文老師常吩咐我們看課外書、做讀書筆記。在沒有電子書的時代,找一本名不見經傳的書確是艱難。所幸距家不遠處有一家書店,但凡一有學生向店里打聽某書的消息,精明老板就會火速進貨。以至后來,我們都熟悉了,只要一得知新書上架,總會早早地吃過晚飯,鉆進書店,找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對著昏暗的燈光,默默閱讀。有一回,風雨驟起,電閃雷鳴,店里的大燈驚駭得罷了工;而不甘心被打斷的我,竟就著窗外的路燈讀了下去,險些錯過打烊的時段。那一夜,我在狂風暴雨的交響樂里讀完了《魯濱遜》;風聲雨聲里,我似乎親眼目睹了那場驚心動魄的海難,看到了宇宙偉力下苦苦掙扎的螻蟻和靈魂,至今想起仍覺奇妙。
十年擁書南柯夢,至今尚余唇齒香。我是一個幸運兒,在苦哈哈的求學時代,書一直伴我前行。高中的歲月極其孤苦,每當厭倦了題山卷海后,我總愛打開窗戶,在風雨聲中看會閑書。猶得那時,班上的圖書角放滿了《讀者》和《意林》,而我便是其間的饕客。可惜,當我重回母校的時候,教室里卻再也容不下半本“閑書”了。
而今,夜讀的格調顯得尤為珍貴。俗世的白天是躁動的,唯有夜晚的寧靜值得閱讀。尋一個細雨迷蒙的夜晚,孤燈殘照,煙斜霧橫,此刻讀一本應景的書,人生就像一首恬淡的詩,一場醉人的夢。曾在無數個風雨中品讀王清銘的散文,尋找一枝殘荷,傾聽漢唐余韻;曾在無數盞燈下念山谷的詩,想“隔溪猿哭瘴溪藤”的苦楚和羈絆;曾在無數個這樣的夜晚里翻亂劉震云的小說,從嬉笑怒罵中驅散白天的一地雞毛。
漸漸地,沉醉在夜雨孤燈的時間里多了,眼前的世界也變得光怪陸離起來。近年來,我總會在閱讀中照見自己,也總能在歧路上看到過去孤獨徘徊的影子。讀書,就像走入卡夫卡迷霧般的城堡,拼接起一個個錯亂的故事;又像陷入普魯斯特的追憶中,下意識地流轉情思,不求甚解。當我再次拜讀魯迅的《孔乙己》時,那位“竊書不算偷”的酸儒,那件十年不肯換的破長衫,那四種寫法的“茴香豆”倏地躍上心頭,它們叫我孤寂,使我惆悵,讓我迷茫——當孔乙己的名字忘卻在咸亨酒店的調笑后,世間還剩下幾個苦心孤詣的癡兒?當城市上空沸騰起晝夜不息的喧囂,當“雞湯文”的小丑粉墨登場,那些夜雨孤燈亂翻書的人,留下的也或將是謝幕的背影罷!
夜雨孤燈,孤燈夜雨,那些朦朧的讀書故事在夜雨中漸行漸遠,那些模糊的人和書也在記憶中載浮載沉,漸漸融入漆黑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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