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在婺城區政府會議中心,面對臺下一眾家鄉的青年干部,37歲的唐巧美開始了她的講座,侃侃而談自己的學術研究成果“南北朝文學與性別政治”;悠悠然暢談她的成長故事與留美生活;與青年們頻頻互動,笑聲不斷。縱是隔著海外求學十余載的時空差異,有著各自文化視角的不同,因為有鄉音,因為有鄉情,會場里其樂融融。
1998年,成為金華市文科高考狀元;2016年獲哈佛大學文學博士學位;2016至2017年,在索思摩大學(Swarthmore College)任訪問助理教授;2017年8月至今,在格林內爾大學(Grinnell College)任助理教授,長期從事中國古典文學、古代漢語與現代漢語的教學和研究工作。這一個個光環,讓唐巧美仿佛與農家女孩絕緣。然而,恰是人文婺城,孕育了這個女孩卓越的靈性與通達;也正是這方故土,讓這個長山囡一次又一次地因追夢而去,又因思念而歸。
浙江在線記者張苑
農家書香養心田
1981年,唐巧美出生在婺城區長山鄉邵村的一戶普通農家。和大多數農村家長一樣,父母終日面朝土地背朝天;對孩子無甚要求,隨意放養;卻在心底悄悄盼著一雙兒女讀書考試“躍龍門”。
在父母無暇顧及的間隙,童年唐巧美無意間在家中角落里撿到《而已集》和《且介亭雜文二集》,隨心翻閱。在魯迅的筆下,新文化運動的濃烈氣息洋溢在字里行間。古典文學方興未艾,現代文學已現雛形,古今漢語體系激烈交手,揚起浩浩煙塵,滾滾而來。唐巧美看得似懂非懂,卻覺得“挺有意思”。從此,她開始如饑似渴地找書看。
長山雖鄉野,書香卻從不貧乏。各村建制多循士族禮法,在清幽處設書房院,涌現歷代名儒。只長山倪氏一門,史料中就有載:“南宋至元兩代,短短二百年,屢出名人學士,如三世祖倪允才,宋紹興年間高中進士,官至國子助教、太學博士。其子倪子俊乾道年間鄉試舉貢,授宣儀郎。六世倪公餗嘉定年間學成之后赴京策試,榮登金榜,授江邑丞……”位列“北山四先生”之首的何基,幼年求學長山,身后歸葬于此。這條文脈為后來成為儒學重要分支的“婺學”的發展奠定了基礎。文脈書香綿延千年,長山人世代耕讀傳家,子孫學業精進。在當時農村初中中考不降分的情況下,與唐巧美一同從長山初中考入金華一中的就有五人。唐巧美幼時,金華人看書多只能跑市區新華書店,而長山小學、長山初中圖書館里就有大量藏書;長山鄉當地也有書店,兼營租售。
從學校圖書館里借出《三國演義》、《山海經》,到長山書店讀金庸,閱古龍,一冊冊中國文學讀物被唐巧美捧回家。她把它們藏在課桌底下看,伏在被窩里看。這常常讓長輩們生氣。母親呵斥她“凈讀些野書”。屢教不改,母親便要燒了那野書。這時,總有高情商的弟弟及時趕來相助,救下書,更救下了姐姐的古典文學夢。
這份對中國文學無條件的熱愛直接影響了唐巧美未來人生的走向。高中分文理科,老師再三建議她選擇成績較有優勢的理科,她卻認定文科,理由是“相較理化生,更愛政史地”。也恰恰因此,高考時數學單科近滿分的成績讓她在文科生中穩占鰲頭。畢業后選擇大學教師這個職業,也因為在她看來,“讀書、撰文、做學術交流,這本身就是件令人享受的事”。年輪漸增,熱愛不減。獨自做家務時,唐巧美總愛聽上一段脂評版的《紅樓夢》。
婺鄉風骨助追夢
每個人的人生中都穿插著無數的必然與偶然。而唐巧美的人生準則是創造更多的偶然,她是個“dreamer”,她時刻都在追逐著意想不到的可能。她說:“每天早上醒來,我就特別開心,就在期待今天會發生什么新鮮的事;我希望我的住處離機場只有15分鐘的車程,我可以很方便地到達地球的任何一個地方,遇到不同的人,有一段不一樣的經歷;我想人生需要不斷被激動!
考了個文科狀元,沒有上北大,因為以為自己上的是高師預科班,只能讀師范,“北師大比華東師大離家遠”,就隨其所好報了北師大中文系。本科畢業后,本校推薦讀研,她便再留校三年。拿了碩士學位,男友要出國留學,她便也申請留學,跟著去。雖然兩校分居兩州,但終究是離他更近的地方。當時的她不曾預見,她追隨他留美,卻恰因留美而與他最終分離。沒有上北大,沒能和他在一起,她只道“有遺憾,但不后悔”。
不念過往,亦無畏將來。從考取金華一中、北師大到哈佛,直至從眾多全球高知人才中脫穎而出,受聘于格林內爾大學,唐巧美心無旁騖,一往無前,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因為“我從不因陌生而感到害怕;我也從不為自己是否有資格得到什么而猶豫;想要的,我就會努力爭取,得到與否是后話,有夢就去追吧”。
爽利且明朗的個性,讓唐巧美左右逢源,廣交益友。
或許,這與長山的民風有著某種道不清的聯系。一代名將朱大典攜全家舍身取義,血染城門,于青史中留下錚錚傲骨。相傳早年,少年朱大典就在長山為學習武,受其鄉風民俗的濡染。
當然,唐巧美連續獲得驕人的成績,還得益于她卓越的記憶力,“考前看書,睡前想一遍,每一頁上印著什么字我都能原原本本地記下來”。
離家更生故鄉戀
每年,唐巧美都會雷打不動地回鄉過一個暑假,與家人相伴,兼顧與國內大學的學術交流。父母年歲漸長,挽留之意溢于言表,今年尤甚。臨行前,唐巧美的護照找不到了,老人家說,找不到正好,干脆在國內找份工作。
而在唐巧美看來,遠行,是為了更好地回來。她介紹,目前,在國際學術界,中國古典文學研究隸屬于東亞語言與文明研究系,它在美國大學中是小系,且最初作為區域研究在北美的大學中出現。歐美文學研究者往往不把東亞文學納入到其研究體系中。伴隨著中國國際地位的逐步提升,有興趣了解漢文化,學習漢語的人越來越多。然而,中國古典文學傳播之路依舊漫漫。在課堂上,唐巧美努力讓自己的英語表達能力趨于精湛,對著一波又一波的學生,說著華夏的“明月”,故鄉的“江南”,描繪著這些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傳統意象扣人心弦的魅力。
在中國的文化意象中,游子總與鄉愁、孤獨聯系在一起。唐巧美卻認為,鄉愁源于變化,所以縱是身在故鄉,也會有鄉愁;而孤獨是人之生命永恒的狀態,是個體與世界的關系。她的切身感受是“身在異鄉,對故土的熱愛反而愈加真切”。唯有背井離鄉,才了然“月是故鄉明”的情有獨鐘;唯有久別歸來,方知“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何以讓游子潸然淚下。
身在他鄉,她比在家時更惦記中國節,細數著節日里的禮俗與吃食。初到美國,她還是個缺乏生活經驗的小姑娘,一條全身滴水的生魚直接丟入熱油鍋,油星飛濺,燙傷了臉頰。如今,她已能從從容容地自己下廚,在元宵節里搓湯圓,在夏至包餃子,在端午裹粽子、碾綠豆糕……
唐巧美有個愿望,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帶著她的美國學生來到中國研學,身臨其境,感受中國的文化,中國的鄉俗,中國的好味道。
看婺城新聞,關注婺城新聞網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