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益豐
記憶中的上世紀70年代,燒柴是大事,每個家庭都必須精打細算,節柴跟節糧沒有什么兩樣。人走在路上,看見一根小樹枝、一塊小木梢、一張小廢紙都會彎腰撿起拿回家。
現在每當下廚擰開氣閥炒菜,按下電飯鍋燒飯,我就會想起小時候父母為燒飯而憂,而我十二、三歲時,就為解決燒柴困難撿過煤渣、做過煤球、上山砍過柴火。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柴作為日常生活必需品被放在首位,可見其重中之重。
為燒柴而苦惱,似乎在現在的生活中漸行漸遠,只是用柴火灶燒出的飯入口醇香的味道,讓人久久難以忘懷.....
撿煤渣
嗚!嗚!嗚!火車進站了。這時一群男女老少一只手拿著小扒鉤,一只手拎著籃子,涌向火車頭,等火車司機把燒過的煤渣卸在鋼軌外側,煤渣還冒著煙火,撿拾煤渣的男女老少不顧燙手,用小扒鉤拼命地往自己籃子里扒。
上世紀70年代,別說吃飯,連燒柴也是一件大事,日子過得很艱難。外婆看到家里燒柴火實在沒轍了,就叫我去撿拾煤渣,記得那年我才12歲。
老家在浙西小鎮,緊靠浙贛線,鎮南邊設有一個小站,一天沒幾趟火車經過。那個年代火車是清一色冒著黑煙的蒸汽機車,粗粗的煙囪噴射出一股股濃濃黑煙,在天空中久久不肯散去。而蒸汽機車的動力來源主要是煤和水,只要火車一到車站停靠,司機就立刻開始給機車添加煤和水,同時還要將機車燃燒掉的廢棄煤渣爐灰及時清出。這廢棄的爐灰就是我們撿拾的寶貝了,從中撿拾一些未燃盡的煤渣,彌補家中柴火不足。
火車?康臅r間是有限的,時間一到,隨著哨子聲,火車將啟動出發。但大家仍然前擁后擠,全然不顧,唯恐自己占據不到有利位置,搶占不到“戰利品”
嗚!嗚!嗚!當火車鳴聲響起,輪子開始滾動,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音,大家才依依不舍地離開,當火車駛出站后,再把搶到的廢棄爐灰,機械地重復一遍,直至把筐子撿滿為止回家。
撿拾煤渣,不僅要忍受手指被磨破的疼痛之苦,而且還要經受大自然的嚴峻考驗。春季,狂風肆虐,黃沙四起,爐灰和風沙交織混雜在一起,吹得睜不開雙眼,更嗆得喘不上氣來。那時,誰也不懂得灰塵對自己身體所造成的危害,更不知道怎樣保護自己的身體。
據說當年,著名作家梁曉聲為了給家里掙點錢,也去扒過樹皮,揀過鐵路上煤車掉下的煤渣。看來,這種經歷使人豐盈,更能改變人生。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當年曾冒著黑煙的蒸汽機車,現早已被內燃機車、電力機車及高鐵列車所替代,當年非常喧鬧的爐灰堆也早已不見了蹤影,家家戶戶都早已結束了煙熏火燎的燒水做飯時代,燃氣灶、電磁爐灶、微波爐、電飯煲等家用電器走進了每家每戶。
做煤球
“柴”路在何方?先從供銷社、飯店等單位食堂倒出來的煤灰中,找出煤灰沒燒過的煤沫子、碎煤撿回家,把煤沫子、碎煤少量和黃土按一定比例混合,加水攪拌,而后手工捏成雞蛋大小的煤球。曬干以后,就可當作“柴”用了。
做好的煤球,有時點不著,有時燒得過快,有一天,公社食堂的一位燒飯的師傅,路過我家門口,看到一大片煤球說,這些煤球沒法燒的,黃土與煤沫子、碎煤的比例不對。他一聲不響,拿起旁邊的鋤頭,迅速地把成片的煤球歸并在一起,重新攪拌,拌好后告訴我,你可以重做了,包你外婆滿意。果然,這批煤球真好燒。
那個年代食堂主要是蒸飯,因此,食堂的煤沫子、碎煤是有限的,那怎么辦?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父親和他的一個朋友聊起燒柴的困境,朋友說,可以到他的磚瓦廠拉幾車煤灰,黃土和煤灰攪拌后,做成煤餅,也挺好燒的。
這樣我從做煤球又改做煤餅了。
當時我家就住在公社大院,公社大院共三幢房子。一幢是老宅,后改為公社干部的宿舍;一幢是平房屬辦公場所,再就是一幢三間土瓦泥房,一扇門,住了兩戶人家。
土瓦泥房給做煤餅提供了條件,把攪拌好的煤糊做成一個一個像餅似的,貼在土瓦泥房后面的外墻上。過上一個星期煤餅風干,又一個一個鏟下來,敲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到筐子里,等要燒飯燒水時取用。
煤灰和黃泥比例也蠻有講究的,如果黃泥少了,燃燒很快,并且容易碎掉;黃泥太多了,那就火力不旺。
做煤餅基本上是我和妹妹的事,哥哥下放知青,弟弟還小。在拌煤糊時,妹妹加水、加黃泥,我攪拌,拌均勻后,兩人用手直接抓一把,貼到墻上,雙手都被煤泥浸染得黑黑的,做一次煤餅,手洗掉后需兩三天才能恢復原樣,有時臉上、身上,也糊滿了黑色。一次百來斤煤餅做下來,腰桿都直不起,夏天或秋天還好,如果在冬天,寒風刺骨,凍得發紅的雙手顧不上煤糊,時時插到口袋里取曖。
后來又改進了,使用上家用煤爐。父親買了打煤器,有了打煤器雙手基本上不需要直接碰上煤糊了,干凈多了,也算提高生產力。
和好煤,用上打煤器,每做一個蜂窩煤前都要先把打煤器模子部分在一個盛滿水的小桶里沾水,否則蜂窩煤沾在模子里脫不下來,白費力氣;如果煤和得太稀,打煤器印滿模后剛提起來煤就會掉下來成了一攤爛泥,也是白搭。
看著一個個蜂窩煤排隊似的在空地里晾曬時,我感覺到了生存的艱辛,生活的酸苦。后來,家庭經濟好轉,不再手工制作煤球,直接購買成品煤球。那些做煤球、煤餅、蜂窩煤的經歷,便成了一去不復返的往事。
五十多年來,每每看到藍色火焰,覺得這是人生旅途中最特獨的“景色”。
砍柴火
我的表哥家在浙西一個叫邵家的小村莊,村莊坐落在龍丘山(九峰山)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這里燒柴問題相對好些。但也要自己上山砍柴。
說起砍柴火,按理我還是有點“經驗”。60年代后期,我們全家去了鄉下外婆家。做飯柴火都要靠自己解決,七八歲的我就跟哥哥后面,去撿樹枝,割雜草等。
那時的天氣,不知咋滴,特別地熱,爬到半山腰,已經上氣接不到下氣,汗珠像下雨似的往下滴,又沒毛巾,只能用衣服袖子把汗珠擦掉。漫山遍野,看不到一個人,只聽到鳥叫聲。仰望天空,白云從我頭頂走過,似乎告訴我,那些心中最美好的夢想,一直在遠方。
砍柴也要選擇對象的,像那些橛類的植物,莖很細,葉子很發達,這些東西砍起來很容易斷,也蓬松顯得分量多,但是不經燒,一擔橛柴也許做不了一頓飯。要想經得起燒,還得砍那些難對付的粗灌木。
好不容易一天熬下來,看看太陽也已經下山了,準備收工。把分散的柴料都集中起來,然后用繩子再捆綁成一捆捆柴擔。開始幾天由于柴沒捆緊,一路走一路掉,就像野貓拖小雞一般。
回到表哥家,把柴料門口一丟,急急忙忙先喝上幾口開水,開水還沒下肚,就聽到表哥的叫喊聲!你一天就那么一小把柴火,燒一頓飯都不夠,到時我咋向你父母交代。
表哥看我一臉的無奈說,明天去撿松果吧。
天蒙蒙亮,帶上麻袋、繩子、松毛耙,還有一根毛竹桿上山撿松果。撿松果必須上到半山腰或山頂,有些熟透了的松果會掉在地上,先用松毛耙耙成一堆,再裝入麻袋,但是僅靠地上耙起來是不夠的,還有些掛在松樹上,要用毛竹桿敲打才能下來。
我就像個小松鼠在松樹林跳來跳去。在敲打松果時最怕的是毛毛蟲,馬尾松上毛毛蟲最多,一不小心被它刺到皮膚上,所刺的地方頓時紅腫起來,火燒火燎地,奇癢無比。還有松樹樹枝經常有黃蜂做巢,敲打時不注意會敲到黃蜂巢,那就吃苦頭了,被黃蜂蜇了手背,臉部,不一會兒就腫起來。
口渴了怎么辦!那年代又沒礦泉水,只有到山腳下,或山坳里找潛坑水。有時要翻好幾個山頭,才能找到。找到后,用嘴輕輕吹掉樹枝、樹葉,以及牛糞等,雙腳跪在地上,屁股一翹,用嘴直接對潛坑水,咕咚,咕咚!喝上一肚。
收工了,把松果一袋袋裝好,拖到山坡處,一袋袋往下滾。有次,人是下去了,可一麻袋松果擱置在山腰的樹衩上。怎么辦?只好又得爬上山去,把裝松果的麻袋拖下來。
半個多月下來,收獲不少,茅草、樹枝好幾梱,松果好幾麻袋。表哥用獨輪車拉回我家。我跟著表哥后邊,望著這一車的柴火,很有成就感!
燒柴苦惱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但我知道,為了做好這頓飯的那把火,多么來之不易。幾十年來,記憶中的這把火一直照亮著我,讓我得以邁開雙腿堅定前行。兒時的磨礪成就了今天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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